內行看門道，外行看熱鬧。

而電子競技比較微妙，它的大部份受眾，都處於內行與外行之間——誰沒打過幾把游戲，對游戲都有自己的體會，而且影響賽事勝負的因素多如繁星，就連解說都會盡量避免事後諸葛，而這點正是觀眾常犯的錯誤，多出於BP選英雄上。

選了前期英雄輸了——後期沒得打，會被拖輸，教練去死。

選了後期英雄輸了——前期這麽弱，被滾雪球了怎麽打啊，教練去死。

除去明顯有問題的高風險BP——將過於強勢的英雄隨便放給了對面、拿了三線弱勢導致野區被爆的陣容以及無前排坦克的騷浪式選人，大部份BP都是經過教練團隊的深思熟慮，即使實際效果不好，也肯定有其用意。

高深的游戲內容看不懂，大家看個熱鬧，那選手的八卦，則是人人輕易可懂，又會因為感興趣而討論得熱火朝天的內容了。

顯然，RE中單選手幻影落敗後拒絕握手，就是吧友喜聞樂見的討論內容。

這種節奏直接反映到RE戰隊的官博底下，公關危機下，管理官博的人員私信被爆得焦頭爛額，粉絲也希望官方能給個解釋，就是出來道歉也好。幻影下午開的直播，彈幕也全是看熱鬧的群眾。

他硬著頭皮打了一場排位，避開了和LG交戰時用的發條和卡薩丁，選了自己較有信心的辛德拉。

王者局，雖然是Rank，可隊友也不是傻瓜。

幻影心神不集中，被抓死兩次，送出人頭後，路人隊友埋怨了他幾句，攝像頭照著他的臉，單眼皮突突抽了兩下。

【hhhh完了要輸了】

【幻帝又要拒絕握手了，不對這是Rank，唉，只能哭哭了】

【哭就完事了】

【斷手男不玩卡薩丁？】

【求求你們放過他吧，他不站起來不握手只是因為是個人彘】

【……前面那個人x怎麽打出來的，電競文化人啊兄弟！】

房管是幻影的粉絲，封了半個小時，都來不及看他打游戲了。

一局畢，看著己方水晶再度在面前爆炸，他默不作聲地點擊下播，將房間名字改了：【今天狀態不好不播了】

而這些事情，江星願統共不知道。

RE的輔助kirino對她很感興趣，加上扣扣後，數次試圖跟她打開話匣子，可惜江星願的話匣子是99K合金打造並配上指紋鎖——

輔助不可能這麽可愛：你看動漫嗎？

Wish：不看

輔助不可能這麽可愛：……呃，那你喜歡玩什麽呀？

Wish：英雄聯盟

輔助不可能這麽可愛：除了英雄聯盟呢？

Wish：I wanna be the guy

總算得到了像點樣子的答案，kirino精神一振，搜索這個游戲，連簡單介紹也看便下載到電腦打開，想著自己好歹是職業選手，游戲天賦遠超常人，相信很快就能掌握和妹子有話題聊啦——

十分鐘後，在這簡單粗陋的單機游戲裏死了百次的kirino，不禁生出些許對人生的自我懷疑。

——太難了！設計這款游戲的人一定是心理變態！惡毒！

滿屏彈射的小炸彈，有規律也有隨機的傷害，碰到就秒死，沒有容錯率，手抖一下前功盡棄，處處充滿了游戲制作人的惡意，到底哪裏好玩啦！

從滿腹挫敗感中抽離出來後，kirino點了根煙，倒是能理解這種小游戲的用途。

練手速，練反應，也能練心態。

但一個興趣除了《英雄聯盟》就是這種練反應小游戲的妹子……

再漂亮，也讓kirino只想敬而遠之了。

話題結束，江星願見他沒再發消息來，以為他也覺得這個小游戲很好用，便關掉了對話窗，重新投入進訓練之中。

叼著餅幹沈迷手機的陸如風，也終於在下午六點多吃完晚飯回戰隊基地的時候，被隊長按在座位上開始訓練。明天就是德杯決賽了，雖然是第一屆，公信力不如常規賽，更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錦上添花杯……

可是，冠軍倆字，依然帶有巨大吸引力。

沒人想輸。

“估計狼隊很想贏我們，”陸如風訓練不忘說閑話，叼餅幹不誤手上操作：“夏季賽的時候，吉祥被喬遠亂拳打死老師傅，肯定很不服氣——不過說真的，明天的目標可以放在‘不要輸得太難看’上。”

喬遠掀起眼皮瞥他一眼：“你這把排到我了，我現在就可以讓你死得很難看。”

“……靠！”

池小光替他解釋：“德杯成績出乎意料的好。我們戰隊雖然很有名，但紙面實力不高，尤其今年走了兩個首發主力，連中單都是臨時找來的。喬遠你也知道，厲害的時候很厲害，也容易沖過頭在野區死得莫名其妙……”說到一半，他咬到了舌頭，閉上嘴露出有點痛的表情。

他知道隊友求勝心切，也不想自家輔助被誤會。

好疼啊。

白長了一米八的模特身高，池小光疼得不想再說話了，氣鼓鼓地咽口水。

聽了一耳朵，發現兩個崽子都很不會表達，隊長白舒尹適時將話接過去：“我們現在整隊的實力和狼隊尚有距離，新人總要面對心理跟操作上的雙重問題……這叫什麽？我昨天看了本小說，形容這叫‘新秀墻’，我覺得很合適。風風是希望你不要抱太高期望，不然輸了的話很容易心態崩潰，影響春季賽的表現……而這，我覺得是沒有必要的。”

他微微一笑：“你已經表現得很好，我們不想再給你太多壓力。”

“適量的壓力是好事，但太沈重，人會崩掉，分點壓力給我們吧，天掉下來經驗老的頂著，我背鍋背習慣了。”

這一笑，雖不至春風拂面，可也總算將下路雙人組抱持善意的話，成功傳達給江星願。她對心靈雞湯抗性不高，沒一會就在他低沈篤定的聲音中敗下陣來，接受了‘明天很可能打不過’的現實。

但剩下的，倔強而堅硬的內在，仍站在‘我想表現得更好’的一邊。

不想接受現實。

……

…

不想接受現實的結果，是江星願知道決賽在下午兩點後，直接Rank到了早上五點，埋頭睡滿七個小時，喬遠敲門來接人的時候，差點被打開門撞進眼簾的一張臉嚇出心臟病——高強度訓練後，年輕人，睡一覺什麽都補回來了，但臉色卻白如紙，惟有雙眼亮晶晶的。

“我知道，該去基地了。”她搶白，隱約可見的是比平常高漲的情緒。

喬遠微妙地擰著眉：“你真睡夠了？”

“睡夠了，七個小時，再睡下去血液會變粘稠……”

江星願關上門，仗著短發，不需要怎麽梳理，往耳後一攏就是好看的清爽，洗完頭稍為吹一下就很光棍地出來見人了，發梢還帶著一點淡淡檸檬味的水汽：“其實不睡也沒什麽，我有時候，通宵之後精神會變得異常集中，好像進入了另一個精神境界。”

“——我們一般人叫它‘回光返照’。”

在戰隊基地的早餐，吃得味如嚼蠟。

即使是日常對食物不講究的江星願，也察覺出了一點異樣。

她太緊張了。

這種緊張是不必要的，甚至影響到了她的味覺，胃隱隱抽疼，比中考來臨之際還要讓她手足無措，恨不得現在就掏個鍵盤出來摸兩下……

“喬遠，你之前……夏季賽決賽的時候，上過場吧？”

“對。”

“決賽，緊張嗎？”

正專心解決眼前一碟豬肉煎餃的喬遠擡頭，單手支著下巴，沈吟片刻：“不可能不緊張吧？我那情況跟你又有點不一樣……當時狼隊已經掌握賽點了，我們首發打野心態受到了很大打擊，我上去，說好聽是臨危受命，不好聽就是死馬當活馬治，而在觀眾眼中，我是上來背鍋的。”

淡得接近琥珀色的眼睛彎成漫不經心的弧度：“不可能比這更差了，我反而沒有壓力，打得很奔放，加上文景教練在底下研究了兩局狼隊的策略跟打野路線，我上來發揮得很好——Bo5講究戰隊的應變能力，打野位輪換是最影響一個隊伍風格的。”

確實，和她面臨的壓力不一樣。

“我沒有什麽特殊解除緊張感的方法。不過，你可以試著利用它，”喬遠將自己的餃子往前一推：“吃點帶葷的？你那個玉米餃整個戰隊只有小光愛吃。”

江星願心不在焉地點點頭，嘗了嘗他的餃子，味覺像封了蠟，嘗不出分別。

“你這個很好吃。”

她給出違心的評價。

“那全部給你！”

直到吃完喬遠的最後一個餃子，江星願依然沒恢覆過來。

過於緊張的問題，直至戰隊全員集結，坐上旅游大巴，也未能解決。

江星願懷疑自己心率已經壞掉了，維持在比正常略高的狀態，頻繁感到口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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